周百义的编辑人生

原标题：周百义的编辑人生

□文/彭叶子

周百义先生退而不休，统领《荆楚文库》出版工作。有次，我到他办公室，推荐明代戴羲的《养余月令》，他听完，笑而不语。次日回复：《荆楚文库》决定收录戴羲著作，并将其《二十一史文钞》一并出版。其反馈之疾速，超出我的意料。

1975年，周百义（前排右）在河南家乡参加写作培训班

在坊间，周百义的轶事很多。他做编辑时，有一天读完《康熙大帝》之一卷《夺宫》，颇受震撼，当即决定向素不相识的二月河约稿，遭到拒绝。他毫不气馁，软磨硬泡，作者答应将正在构思中的《雍正皇帝》，将来交给他出版。

周百义拿到《雍正皇帝》书稿，如获至宝，连夜审读，发现二月河虽然没有上过大学，却对人物的刻画，对氛围的烘托，情节的把控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。特别善于编故事，一环套一环，情节一个接一个，跌宕起伏，引人入胜。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，让人过目难忘。语言生动活泼，虽不乏民间俚语、习语，却符合小说中人物的身份和性格，增强了不可磨灭的艺术感染力。小说对人物也不是简单地描绘与再现，而是加上了社会的、心理的、思想的冲突，为我们了解当时的社会提供了一个文学范本。周百义看完书稿，惆然若失，该书并没有纳入年度出版计划。他凭河南人的执拗，找总编辑陈述书稿的文学价值与意义，一锤定音，让这套蜚声海内外的经典小说横空出世。

2011年，周百义与著名作家二月河（右）在一起

《雍正皇帝》以一票之差错失茅盾文学奖，周百义告诉作者这个不好的消息。二月河似阮籍坐在司马昭之侧，箕踞啸歌，酣放自如。他转述个别评委指出《雍正皇帝》有些情节和人物不符合历史，如雍正的死因，李卫的出身等等。周百义建议按评委要求做适当修改，再次参评。二月河表示，不打算修改，小说就是小说，不存在符不符合历史一说。

如此卓卓之著作，无缘茅奖，周百义深表遗憾。他本人则从书中受到不少启发。譬如做事情，不要功利性太强。要顺其自然，要等待机遇，机遇来了再大显身手。雍正当亲王时，太子在位，他的内心根本没有当皇帝的打算。康熙废掉太子，他才有了可能。雍正当亲王时，做好自己的事，不去掺和。后来太子被废，他在幕僚的怂恿下，才动了夺嫡的念头。这就是说，做任何事，在机遇没有来时，要修身养性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。不要一心钻营，有非分之想。机遇来到时，一定要抓住机遇。有了一个平台，要尽心尽力地做事。

周百义出任长江文艺出版社一把手后，大刀阔斧地改革，实行竞争上岗，目标考核。并知道引绳而绝之，其绝必有处，将磨洋工者，拒之门外。有人替他捏把汗，他依然坚信独有英雄驱虎豹，更无豪杰怕熊罴的道理。

他的管理理念，基本来自农村挑担子的经验，稳妥而又富有挑战。担子是收割后稻子被搓成草葽子的绳子，紧紧地捆在一起。然后用冲担的铁角，稳稳地扎进捆好的稻子中部，高高举起托在手上，迅速将另一头扎进另一捆稻谷的腰部，再将这一百来斤的稻捆托送到肩膀上，这就是担子。挑着担子中途是不能休息，极其考验人的力气和耐心。到达禾场，还要将担子挑上稻垛，脚下是一级级的木梯，没有可攀扶的栏杆，只能忍紧牙关，平衡肩上的重担，一步一步地踩着吱吱作响的木梯往上爬，稍有不慎就有闪腰的危险。（周百义《打场》）

领导拍板，就是挑担子，个人承受压力，朝目标挺进。最经典的案例，周百义向熊召政约稿，至今仍是文学界的美谈。《张居正》斩获第六届茅盾文学奖，熊召政坦陈周百义功不可没。周百义向从不写小说的熊召政约稿，这种勇气让人望其项背，其冒险精神与那些世界征服者相比，更值得可敬，因为他们冒险所得到的，是世界上最宝贵最持久的文学作品。

1997年，周百义与著名作家陈忠实（左）在一起

周百义闲暇之余也写作，并将自己的思想观点穿插其中。他在《域外撷英》中写道，一个国家，一个民族，都应当有自己共同价值观和道德规范。这种价值观，有时比严苛的法律还要有力。如何形成这种民族的共识，不是通过说教，或者强加给人民，而是要靠人民的自觉行动。他游览圣彼得堡，看到众多的河流和桥梁，感慨道：一个国家的强大，一个民族的崛起，只有与世界架起更多的桥梁，我们的心灵才会更加辽阔。

贾平凹评价周百义的散文集《岁月绵长》，用明艳灿烂的文字，描绘曾经遇到的苦难与挫折，从中可觅出他人生的轨迹，牵枝带叶的，勾连出许多的人和事，最后是一个时代的踉跄背影。在周百义处，苦难不单是教育，还是反哺。他借了京剧《红灯记》里一句话：有这碗酒垫底，什么样的酒我全能对付。他的这碗酒，许多人都喝过，但大概觉得辛辣呛口，品不出其中的余味，更不能如周百义这般，一直在喝着。

2005年，周百义与著名作家熊召政（中）、晓苏（右）在一起

周百义家族的传家宝是一副对联：绵世泽莫如积德，振家声还是读书。他由小油匠、小挑夫，到代课教师，再到大学改变命运。他自称打夯人，打夯人无心于建筑高楼大厦，只是埋头劳作，待抬头看时，才发现一座大殿已巍然屹立。

编辑与书同存，亦如地基与大厦共存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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