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煜与他的回不去的江南
南唐后主是个极其天真的人,他本不应该做皇帝,他本身也不想做皇帝,他始终没有绕过这道坎。李煜应该是一个情种,是一个天才的艺术家,是一个在珠围玉绕中潜心研究艺术的人,但是 命运将他推向了南唐皇帝的宝座。但是极天真的李煜确实没有治国之才,他笃信佛教,在国内大兴土木,他不信任自己的部下,致使中了反间计,杀了自己的大将,他奉行投降主义,幻想用进贡来换取和平。但是一代枭雄赵匡胤怎么可能让卧榻之侧有别人酣睡,所以南唐最终的灭亡是注定的,不是李煜,也会是别人。所以,李煜的悲剧从他做皇帝的时候就开始了。
李煜丢掉了锦绣江南,丢掉了三千里河山,丢掉了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——毕竟他深爱的小周后,经常被赵光义叫过去*,甚至还让人画下他们活色生香的画面,这是何等的侮辱!
李煜的悲伤,李煜的悲剧,都集中体现在这首他的绝命词中。当然,李煜在写这首词的时候,并未想到自己会马上走向死亡,但是他的词中,确实也充满了悲伤的气味。
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。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。
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。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
这首词据说是他的绝笔之作。春花秋月本是人世间最美好的景象,但就像毁容的人害怕看见镜子,东施害怕看见西施一样,处于极度痛苦之中的李煜,怕看见勾起他痛苦回忆的花月春风。“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”,昨夜,小楼上东风拂面,提醒我江南的春天来了。我不敢回想我的江南,不敢回想我的故国。纵然明月朗照,那里早已是永远回不去的所在了,故国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存在。那雕花的栏杆和玉石铺成的台阶应该还在,只是它朱红的颜色已经消褪了,而留连在它身旁的人也已憔悴不堪了。
用李清照的“物是人非事事休,未语泪先流”来形容李煜此时的心境,可以说是极为准确和妥帖的。所以有人把他和宋代李清照摆在一起说,“男中李后主,女中李易安,极是当行本色”,认为他们分别是男女词人中写愁思愁绪最内行的词人。甚至有人说,“后主易安,直是词中之妖,恨二李不相遇”。当年老子李耳骑青牛出函谷关应该是快乐的,不知道什么原因让老李家的后代如此多愁善感?最后一句千古以来至今流传,“问君能有几多愁,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”。国破家亡产生的忧愁有多少呢?它就好像一江春水滔滔不绝地向东流去,真个是把人生的愁苦写到了极致。
“我打江南走过,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。东风不来,三月的柳絮不飞……,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,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”。台湾诗人郑愁予的《错误》,描写的是乡愁,但我认为,这首诗也可以作为李煜一生的总结,他自江南走过,但他无法做个归人,仅仅是个过客。在十多年的皇帝生涯中,他像一颗美丽易逝的流星,划过苍穹,而在中国文学史上,他是一颗熠熠发光的明星,闪耀天际。李煜的一生是一个美丽的错误。作为皇帝,李煜输掉了三千里山河,可悲可叹,作为词人,李煜赢得了宋词的江山,可敬可赞。
纵观历史,南唐李后主可谓是最悲情的词人,这首《虞美人》正是他的绝笔词,相传也是“送命词”,短短数十字写尽后主身世的凄恻悲凉,从“一国之君”到“阶下之囚”,旧日山河易主,故国不堪回首,三千繁华风流云散,其间的茫茫心绪难以说尽。倘若要说,笔者认为“悲恨相续,忧愤深广”似乎还算得宜。
所悲者,是对自己身世的嗟叹。后主李煜本是中主李璟的第六子,按继位顺序,皇位于他是遥遥难攀,而他又天生赤诚善感,精于诗词音律,爱好游乐人间,况且还有一个生性残酷、热衷权位的长兄如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,他那么优柔,那么敏感,那么喜好风雅,皇位这种坚硬盛大的存在是不该找上他的。然而命运之所以为命运,就在于它难遂人意的无常。长兄突然病重不起撒手而去,前面的几位哥哥都是出于各种缘由地早逝,李煜便这样被命运无端地推上帝位,惶惶面对着中主留下的残破江山。他是赤诚的,不然也写不出那么多令人动容的词章,他又是软弱的,面对赵匡胤的狼子野心,处处退让、委曲求全,他明了,他又做不到,最后唯有肉袒出降,看飘摇的南唐彻底葬送在自己手中。这份悲,是深恸大悲,郁积心头,诉诸笔端:眼前月色如旧时一般清明,故国却早已不堪回首。
所恨者,是梦里回不去的江南。李煜还有首《望江南》:“多少恨,昨夜梦魂中。还似旧时游上苑,车如流水马如龙。花月正春风。”他自小“生于深宫之中,长于妇人之手”,饶是见识了长兄杀叔之类的皇家惨案,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将种种苦扰埋藏在纸醉金迷的灿烂中,“凤阁龙楼连霄汉,琼枝玉树作烟萝,几曾识干戈”,这样的豪华富丽,又如何不令当时年轻的帝王神驰心醉,这种温软光盈的回忆使他的哀怨愈发深沉,让他的遗憾失落更加连绵不尽:“又”东风,又是一年过去了,又是七夕,又是他的生辰,又是无论怎样眺望都望不见的江南。
所忧者,既有对自身生命的忧虑,也是对整个人间的忧世。沦为阶下囚的李煜庶几是宋朝皇帝的御用文人,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粗衣粗食经常不继,生死由人不由己,对自身处境的忧虑不安是他所有被软禁期间的作品底色,譬如:“林花谢了春红、太匆匆,无奈朝来寒雨,晚来风”,他生命里的亮色(春红)正一日日遭受着风吹雨打,难以为继,所忧深矣。但是李煜并没有止于“小我”,他从对自我生命的忧虑中,感受到更为深广的忧愁、忧患,有人说《虞美人》开头的“春花秋月”触及了“宇宙一切事物的核心”,而后的发问更有“屈原问天”的彷徨挣扎,有超越性的意义。王国维在《人间词话》中将李煜比于释迦牟尼和基督,认为李煜词带着人类共同的问题,超越小我而承担人类罪恶救赎人类。李煜忧虑的不仅是个人的生命,更是整个人类的生命命运,故而词到李煜“眼界始大、感慨遂深”。
所愤者,是宋太宗赵光义施加于己身乃至爱人的 *** 折磨。赵匡胤死后,即位的是他的胞弟赵光义,赵光义一改其兄待李煜的优容作风,多次公然侮辱戏谑他,而对李煜来说,伤害最深的,还是赵光义对自己妻子小周后的肆意 *** ,待之如宫娥艺伎。元人张宗曾画《太宗逼幸小周后图》,中说:“一自入宫随例入,为渠宛转避房栊”,可见此事并非空穴来风。彼时李煜夫妇,肉身被囚禁,精神被凌虐,尊严被得势者践踏在铁蹄下,他们都已破碎,不堪的何止是故国往事,那一江奔流的春水里,有多少愤怒却不敢声张的切齿之声。
《虞美人》是李煜的最后一首词,作于他的生辰当日,正是七夕。相传赵光义闻后大怒,旋即赐了他一杯毒酒,名唤“牵机”,毒发时浑身抽搐,痛苦难当,经历了一番折磨后,终于肉身冷寂、魂魄入天。纵观李后主这一生,喧闹于七夕,寂灭于七夕,仿佛是一个充满宿命意味的轮回,令人感慨,令人嗟叹。(作者:明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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